吉祥如意
郭文斌
五月是被香醒來的。娘一把揭過捂在炕角瓦盆上的草鍋蓋,一股香氣就向五月的鼻子里鉆去。五月就醒了。五月一醒,六月也就醒了。五月和六月睜開眼睛,面前是一盆熱氣騰騰的甜醅子。娘的左手里是一個藍(lán)花瓷碗,右手里是一把木鍋鏟。娘說,你看今年這甜醅發(fā)的,就像是好日子一樣。六月看看五月,五月看看六月,用目光傳遞著這一喜訊。五月把舌頭伸給娘,說,讓我嘗一下,看是真發(fā)還是假發(fā)。娘說,還沒供呢,端午吃東西可是要供的。五月和六月就呼的一下子從被筒里翻出來。
到院里,天還沒有大亮。爹正在往上房門框上插柳枝。五月和六月就后悔自己起得遲了。出大門一看,家家的大門上都插上了柳枝,讓人覺得整個巷子是活的。五月和六月跑到巷道盡頭,又飛快地跑回。長長的巷道里,散發(fā)著柳枝的清香味,還散發(fā)著一種讓他們說不清的東西。霧很大,站在巷子的這頭,可以勉強看到那頭。但正是這種效果,讓五月和六月覺得這端午有了神秘的味道。來回跑的時候,六月覺得有無數(shù)的秘密和自己擦肩而過,嚓嚓響。等他們停下來,他又分明看到那秘密就在交錯的柳枝間大搖大擺。再次跑到巷道的盡頭時,六月問,姐你覺到啥了嗎?五月說,覺到啥?六月說,說不明白,但我覺到了。五月說,你是說霧?六月失望地?fù)u了搖頭,覺得姐姐和他感覺到的東西離得太遠(yuǎn)了。五月說,那就是柳枝嘛,再能有啥?六月還是搖了搖頭。突然,五月說,我知道了,你是說美?這次輪到六月吃驚了,他沒有想到姐姐說出了這么一個詞,平時常掛在嘴上,但姐把它配在這個用場上時還是讓他很意外,又十分的佩服。自己怎么就沒有想到它呢?隨之,他又覺得自己沒有想到這個詞是對的,因為它不能完全代表他感覺到的東西。或者說,這美,只是他感覺到的東西中的一小點兒。
等他們從大門上回來,爹和娘已經(jīng)在院子里擺好了供桌。等他們洗完臉,娘已經(jīng)把甜醅子和花饃饃端到桌子上了,還有干果,凈水,在蒙蒙夜色里,有一種神秘的味道,仿佛真有無數(shù)的神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等著享用這眼前的美味呢。
爹向天點了一炷香,往地上奠了米酒,無比莊嚴(yán)地說:
艾葉香,香滿堂,
桃枝插在大門上,
出門一望麥兒黃,
這兒端陽,那兒端陽,
處處都端陽。
艾葉香,香滿堂,
桃枝插在大門上,
出門一望麥兒黃,
這兒吉祥,那兒吉祥,
處處都吉祥。
……
接著說了些什么,五月和六月聽不懂,也沒有記住。爹念叨完,帶領(lǐng)他們磕頭。六月不知道這頭是磕給誰的。想問爹,但看爹那虔誠的樣子,又覺得現(xiàn)在打擾有些不妥。但六月覺得跪在地上磕頭的這種感覺特別的美好。下過雨的地皮濕漉漉的,膝蓋和額頭挨到上面涼津津的,有種讓人骨頭過電的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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