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不光明的好奇心鼓動著我忍不住向后方窺測,我斷定他們是一同進(jìn)了洗手間而不是一個等在外邊。在這里我強(qiáng)調(diào)了“一同”。此時最后一排空著的座位上,一個空姐正視而不見地歪著身子嗑著葵花子。顯然,她對飛機(jī)上的這類行徑習(xí)以為常。大約一刻鐘后,我終于親眼看見兩個男人一前一后從洗手間出來了,其中一個還為另一個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領(lǐng)帶。我一邊為我這親眼看見有那么點興奮,一邊又為他們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,利用飛機(jī)上如此寶貴而又狹小的洗手間將兩個身體同時擠了進(jìn)去感到氣憤。啊,這真是一架膨脹著情欲的飛機(jī),兩位華麗男士的洗手間之舉將這情欲演繹成了赤裸裸的釋放——甚至連這赤裸裸的釋放也變成了表演。因為半小時之后,這二位又從前方他們的座位上站起來,示威似的相跟著,穿過我們的注視,又一同鉆了一次洗手間。
我所以用了“我們”,是因為當(dāng)華麗男士經(jīng)過時,伊琳娜和瘦子也注意到了他們。而瘦子的右手,在這時已經(jīng)搭上了伊琳娜的左肩。
過了半點鐘,那只手滑至伊琳娜的腰。
過了半點鐘,那只手從伊琳娜腰間抽出,試探地放上了她的大腿。
夜已很深,我已困乏之極,又舍不得放松我這暗暗的監(jiān)視,就找出幾塊巧克力提神。巧克力還是我從國內(nèi)帶出來的,德芙牌。在國內(nèi)時并不覺得它怎么好吃,到了俄羅斯才覺得我?guī)С鰜淼臇|西全都是好吃的。這時一直沒有睡覺的薩沙也顯出困乏地從前排站起來找伊琳娜了,他來到伊琳娜身邊,一定是提醒她照顧他睡覺的??僧?dāng)他看見伊琳娜正毫無知覺地和瘦子腦袋頂著腦袋竊竊私語,便突然猛一轉(zhuǎn)身把臉扭向了我。他的眼光和我的眼光不期而遇,我看出那眼光里有一絲慍怒。那短短的幾秒鐘,他知道我知道為什么他會突然扭轉(zhuǎn)身向我,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看見了他母親的什么。在那幾秒鐘里我覺得薩沙有點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。我本是一個缺乏熱情的人,這時還是忍不住遞給他一塊巧克力。對食物充滿興趣的薩沙卻沒有接受我的巧克力,好像我這種冷憫同樣使他慍怒。他又一個急轉(zhuǎn)身,捌著小步回到他那被置換了的座位上,坐下,閉了眼,宛如一個苦大仇深的小老頭。
我偷著掃了一眼伊琳娜,她的頭一直扭向瘦子,她沒有發(fā)現(xiàn)薩沙的到來和離開。
過了半點鐘,瘦子的手還在伊琳娜腿上——或者已經(jīng)向上挪了一寸?它就像擺在她格子裙上的一個有形狀的懸念,鼓動我不斷抬起沉重的眼皮生怕錯過什么。好一陣子之后,我總算看見伊琳娜謹(jǐn)慎地拿開它,然后她起身去前排照看薩沙。薩沙已經(jīng)睡著了——也許是假寐,這使伊琳娜有幾分踏實地回到座位上,瘦子的手立刻又搭上了她的大腿。她看了看復(fù)又搭上來的這只手,和瘦子不再有話。她把眼閉上,好像要睡一會兒,又好像給人一個暗示:她不反感自己腿上的這只手。果然,那只手像受了這暗示的刺激一般,迅疾地隔著裙子行至她的腿間。只見伊琳娜的身體痙攣似的抖了一下,睜開了眼。她睜了眼,把自己的手放在瘦子那只手上,示意它從自己腿間挪開。而瘦子的手很是固執(zhí),差不多寸步不讓,就像在指責(zé)伊琳娜剛才的“默許”和現(xiàn)在突然的反悔。兩只手開始較勁,伊琳娜幾經(jīng)用力瘦子才算妥協(xié)。但就在他放棄的同時,又把自己的手翻到伊琳娜手上,握住她那已經(jīng)松弛的手,試圖將它擺上自己的腿襠。我看見伊琳娜的手激烈地抵抗著,瘦子則欲罷不能地使用著他強(qiáng)硬的腕力,仿佛迫切需要伊琳娜的手去撫慰他所有的焦慮。兩只手在暗中彼此不服地又一次較量起來,伊琳娜由于力氣處于劣勢,身體顯出失衡,她竭力控制著身體的穩(wěn)定,那只被瘦子緊緊捉住的充血的手,拼死向回撤著。兩人手上的角力,使他們的表情也突然變得嚴(yán)峻,他們的腦袋不再相抵,身體反而同時挺直,他們下意識地抬頭目視正前方,仿佛那兒正有一場情節(jié)跌宕的電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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